晨瑄小資旅遊趣

打從有記憶以來，我就常胃痛。縱然不忌口，也不嗜吃辛辣或垃圾食物。可是從國中起，便有四次胃出血的經驗。不僅血便而已，還有嚴重到「吐血」的恐怖景象！

我想是國、高中階段，課業壓力加上熬夜，對羸弱的胃造成很大傷害。

大學以後，照理說，胃應該會好一點了吧？偏偏男友都是晚餐、宵夜一道吃，為了陪他，連自己的健康也「賠」進去了。

父親走的時候才五十六歲。除了姊姊已在工作、我剛畢業外，還有兩個弟弟在念書，並且留給祖母「白髮人送黑髮人」的悲傷。

一晃近十年，我和姊姊相繼出嫁，兩個弟弟也有穩定的工作，四個孩子有三位考取公職，在不景氣的年代，讓母親感到欣慰。

祖母雖已九四高齡，仍相當硬朗，住在後山的大叔家。前一陣子因祖母跌倒後身體狀況不佳，便請外傭來照顧，兩位叔叔商議費用分攤方式：因大叔提供住所，不必負擔；父親已亡故，由母親負擔五分之二；餘五分之三則由小叔負擔。

母親聽了內心很不平衡，頗有微辭。提到卅年前祖父過世時，父親放棄繼承後山的土地而給兩個尚年幼的叔叔，幾年後又資助他們蓋了兩棟樓房，後來樓房出租他人，也多了一份房租收入。

我長了一副娃娃臉。雖然我攬鏡自照，怎麼也不覺得，但周遭一件件誤認年齡的事一再發生，使我漸漸不得不接受這個形容詞。

記得大二那年我回後山的家鄉掃墓，遇見多年不見的堂叔，他好奇地問我念幾年級，我因生疏而輕聲地回答「大二。」他沒有一點疑惑地應和著：「嗯，國二。」我說：「不是，是大二。」他很驚訝地反問：「啊？高二？」

我終於忍不住，於是一個字一個字、清楚大聲地告訴他：「是大二了！」他幾乎愣住了，不可置信地搖搖頭嚷著：「真的看不出來！」那種表情就像告訴我：「妳應該只有念國二這般大才對吧？」

兒子五歲，每天晚上我總要陪他與妹妹睡覺，兩人一左一右躺在我兩邊，我除了看上面，只能側向其中一人。妹妹兩頰豐腴紅潤，相較於他的骨瘦如柴，自然吸引我較多的目光；久了他忍不住抱怨：「媽媽，妳為什麼一直看妹妹？」我很老實的回答：「因為妹妹比較漂亮啊！」他眼裡泛著淚光，輕輕的說著：「每個人雖然都長得不一樣，可是都是很漂亮的！」

忽然想起朋友送我的一段話。那時產檢時，兒子被誤診為先天性心臟病兒，出生後證實他健康，我感動地寫下一篇文章，我說：「他能健康的到來，就是上天給我們最好的禮物。」她看完我的故事告訴我：「每個孩子都是上天給我們最好的禮物，不管是男是女；是健康或是殘缺。」

又聽到兒子無邪的話語，我彷若被重重敲了一記，我竟始終未能當個無怨無悔的母親，每個孩子不管美醜、正常與否，在母親眼裡應該都是獨一無二、與眾不同的漂亮寶貝。我卻貪得無厭地不僅希望孩子健康，更希望他是漂亮的；連兒子都有這樣的自信，我竟用言語去傷害他？

五年前懷老大時，工作正準備調回南部。一次因意外跌倒，到鄰近醫院做胎動及胎兒心電圖檢查。

那時距預產期只有五週，醫生告訴我孩子無恙。看著曲線，我隨口問：「孩子心臟正常嗎？」當時門診人少，醫生額外再幫我照超音波檢查，看著看著，眉頭竟漸漸皺起來，我的心也跟著七上八下，醫生要我有心理準備，說孩子的心臟有問題，建議我到大醫院生產比較安全。

醫生說，輕微的可能是心室中膈缺損，一歲前後可自行癒合；嚴重的像「法洛式四合症」，就必須開刀了。

【2004/07/14聯合報繽紛版】

婚前，娘家要搬遷。我因在外地工作，無暇整理我珍藏的「寶物」，以及分別藏在抽屜及床底下的日記和信件，老弟便將它們全塞進一個大紙箱，上頭寫著「二姊的嫁妝」。輾轉過了六年，我終於帶著「嫁妝」進門；同時，也掉進回憶的漩渦裡。

四個鐵盒，分別裝了求學時期及初出社會的信件，以及一些不敢寄出的信，怕也有近五百封吧？來信的人大都是昔日同窗，有些是連見都沒見過的筆友，有些是在活動中認識的，剛離別的幾個月，總會密切的你來我往。這些曾經駐足我心頭的人，時至今日，幾乎斷了線，輪廓也漸漸模糊。

國中和高一之前，我只愛同性之間促膝長談的感覺，通信對象清一色是女性同胞，無所事事的閒聊，明明就是同縣市，更甚是同班同學，我們卻仍大費周章寫下密密麻麻的字句，青春年少的同儕情誼，躍然紙上。

高二以後，生命出現了異性，開始有了喜歡的男生，那段時間，等信等得特別苦；而時間終究抵不過距離的摧殘，建立在文字上的情感和想像，不過是猜臆而已。

【2004/07/28 聯合報家庭與婦女版】

兒子就讀的托兒所，每年畢業典禮之後會舉辦一個「成長體驗營」，這個體驗營最特別的地方，在於它不是在白天舉行，而是選在晚上。

為了讓孩子明白了解，他已正式邁向一個不同的階段，體驗「我長大了」的責任，他要暫別父母的呵護，學會自己獨立完成穿脫衣物、洗澡、刷牙、整理行李等事情；最重要的是，睡覺時陪伴他度過漫漫黑夜的，不是爸媽溫暖的臂膀，而是老師和同學。

那天傍晚餐會結束後，我在托兒所內不捨離去，從出生到現在，他從沒離開過我們，我一直擔心，他會不會哭？會不會想媽媽？

【2001/02/28聯合報繽紛版】

就在大學畢業後的那個暑假，父親走了；從發病到過世，整整四年—剛好就是我的大學四年。

翻閱他自己留下來的醫療日誌，記錄了那段痛苦的求醫過程，我悔恨的問自己：「這段時間我在哪裡？」我似乎流連在愛情、社團中，恣意地追求大學生活的多采多姿，忘了多去關懷、陪伴與癌魔搏鬥的他。

他其實很想來參加我的畢業典禮，但那天他只能在醫院等我。

當我將畢業證書遞給他時，他用模糊的視力努力地端詳好一會兒，是滿足？還是心願已了？是不是真如他所言，讓我念大學，不管我念什麼科系、出路如何，「就當是給她的嫁妝吧！」只希望我能有個好歸宿。為什麼不多給我一點時間去反哺他的恩澤？

我們在房子旁邊的空地上，沿著圍牆砌了一段花台，除了種種小樹，也種了一些蔬菜和草莓。

為了製造有機肥，我們將果皮或挑揀的菜葉，全一古腦地往土裡埋。沒錯，土是變肥沃了一點，可是也衍生出很多「附加產品」，像蚯蚓我們倒是挺歡迎的，幫忙鬆土嘛！可是連蝸牛也來湊熱鬧，那可不是一件快樂的事。

我想或許是附著在菜葉上的蟲卵在我們家孵化定居，然後又生出子子孫孫，不停地啃食我的蔬菜。我試著抓起一隻隻躲在菜葉、表土上及落葉下的「芸芸眾生」，想讓牠們全命喪我腳底下。